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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北开衙门,面阔三间,院子干净无尘,太平缸里种了碗莲,细嫩的莲叶摊开在水面上,带着一股柔情似水的劲儿。若不是檐下的匾方上写了司礼监三字,旁人只怕会以为这里是哪个清水衙门。

    如今司礼监为十二监中第一署,掌印名叫高世逢。

    掌管着四局八司,外人都叫他一声内相,至于他身边的僚佐及小内使俱以内翰自命,一内一外俨然成了两处朝廷。

    哪怕快入了夏,司礼监衙门仍显得有些冷,一连点了三四个炭盆。高世逢坐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几个小太监为他捶腿。他眯着眼,听首席秉笔郑合敬读诗。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高世逢听罢连连鼓掌,对着身旁几个秉笔笑说,“你们都听听,这是多好的诗,知道是谁写的吗?”

    无人敢吭声,他坐直了身子:“好一个吴阅先,好一个吴郎中!”

    “他这是在讽刺杂家呢。”高世逢冷笑,“他说周公旦这样的人都害怕死后流言,而王莽也只会在没有篡位时谦逊恭谨。怎么,杂家这大半辈子过来,还在乎这些身外虚名不成?”

    念诗的郑合敬人还年轻,话不多。

    倒是秉笔左韫搭了这句腔:“吴阅先一拍脑子就嚷嚷着要改,他也不看看他们户部还能不能掏出这么多银子。这些年要不是有咱们帮衬着,六部里有三部都得揭不开锅,如今还敢作诗讥讽咱们,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

    这话说进了高世逢的心坎里,他靠着引枕哼起两句昆曲:“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群穷酸文人,他们最喜欢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这些年,咱们忙活了半天,还不都是为了他们。那些地主乡绅,哪有太监当的,不都是他们文人在当吗?这些油水咱们落几成,他们落几成,好像咱们抢了他们的似的。”

    “依儿子看,这吴阅先还是嫌钱分得少了。”左韫道,“拿点钱堵他的嘴算了,干爹何苦生他的气。”

    “咱们当太监的,福气都是当下享的。死后就算把我这老骨头从土里刨出来鞭尸又如何?”高世逢嘬着牙花子笑,“死去原知万事空嘛。”

    “这吴阅先是留不得了。”他反复将这首诗读了两遍,像是要背在心里,“你们看这最后两句,‘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意思是什么,意思是王莽要是死在做坏事之前,又有谁知道他要篡位呢,他娘的不就成大好人了吗?”

    高世逢将这两张纸丢在桌上:“找个由头抓了吧,就说他对皇上太后有异心,以此诗污蔑陛下‘得位不正’。”

    说罢他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水:“今年才盖完地厂狱啊,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没怎么见血呢。便宜他这老小子了。”

    高世逢又看向郑合敬:“合敬,你觉得呢?”

    郑合敬人很安静,生得也有几分秀气,听了此话轻轻垂眸道:“是,干爹。”

    *

    张濯下值时,郁仪正站在户部衙门外等他。

    他才走近,郁仪便先开口了:“吴郎中被东厂的人抓了,是吗?”

    残阳晚照,张濯的官服被夕阳照得如颜料一般鲜焕。

    “你问这个做什么?”张濯静静地看着她,“苏侍读如今对户部的事也上心了?还是太后想过问一下吴阅先的事?”

    郁仪抬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犹豫,片刻后又错开目光:“这是我的私事,但不方便对张大人明说。我有话要问他,先前迟迟没找到机会,若他死在东厂狱里,只怕有些话,这辈子都问不出口了。”

    关于苏郁仪的过往,张濯从未深问过。一来他不是窥探人隐私的性子,二来苏郁仪也从不愿提及。但他知道吴阅先对她来说,是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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