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知道她嗓子哭哑了,不是个不孝顺的儿媳妇,哭不出来外头人也不能说啥。
钟继鹏倒是从善如流。钟母咽气后钟继鹏那是真真地哭了一场,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该悲伤悲伤,该哭丧哭丧,跟钟老大一块哭,妈妈娘啊的喊。哭归哭,一头哭丧他一头还能分心处理钟母的殡事。
他不处理,难不成还指望钟老大?
钟母的灵堂设在冯玉姜家的老宅,这是钟继鹏跟钟老大商量了的,老大家房子紧巴,钟母原先住的是西屋。农村规矩东为上,应该在东堂屋送殡的。可是钟老大家二儿子才娶新媳妇不长时间,你让新媳妇搬出来腾屋子送殡,那成什么话!
送老的如抄家,送殡家里头肯定乱,钟继鹏这个亏吃定了。好在他一家子都搬去了街上房子,西堂屋住的钟传军就受了影响,一团乱。
冯玉姜给钟母做的寿衣还没完工呢,那边人死了,这边赶紧多找几个妇女来缝。就是再赶紧,钟母也看不到了,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家常衣裳,没见到自己的寿衣,按当地的说法,这是要光着身子赤着脚上路了。
关键是,天气还热,已经入六月了,俗话说有福之人生在六月,无福之人死在六月,这话其实不是瞎说的。六月里尸身不能久放,放久了要出味儿的,匆匆忙忙就火化了,装进了棺材里,请了一棚把匠子,吹吹打打的送大殡。
当地风俗是喜事敲锣打鼓,丧事吹唢呐。这唢呐,当地人叫“把匠子”。把匠子来了就在丧事主家门口搭个棚,使开了劲吹。主人家付了钱,就是让他们使劲吹的,吹得不好不出力,要叫主人家孬话嘟噜的。
钟老大跟钟继鹏是孝子,披麻戴孝,腰上拉着粗麻绳搓的孝绦,手里拿着柳树棍做的“哀棍”,按规矩除非请灵、送汤这样的事,孝子是不会迈出灵堂一步的,吃住都在灵堂里。钟老大真的是一门心思哭丧烧纸,钟继鹏一五一十地安排了他妈的丧事,请了本家二叔当“大教理”,差不多就是总管、主事的角色,三百块钱交到大教理手上,一切相关的事大教理来安排。
农村人丧事一般从俭,三百块办丧事,在贫困的小村里当然算是高水平的了。
三百块钱,按规矩是一家一半的,收了亲朋近友吊孝的礼金,谁家来往归谁家。钟老大家的为此差点没咬碎了一口牙,哭丧的声音就更响亮了。
可钟老大家的还不敢出声反对,钟继鹏现如今看她两口子的目光透着一股子凶狠。三壮到如今还跑得没影呢,钟老大家的一边担心三儿子下落,一边担心钟继鹏把钟母的死算在她家头上,一边还担心钟继鹏哪天见了三壮要打要杀,百样滋味搁在心里,就只有放开了嗓门嚎哭。
大教理先问过了怎么安排钟传强和二丫。按说亲奶奶死了,孙子孙女都应该回来奔丧的,钟继鹏低头想了想,便叫大教理安排人去带二丫回来。
“山子就算了吧,他那么远,眼下也正该是学校里期末考试的时候,就是打电报给他,回来也赶不上了。”
大教理又来问冯玉姜,孙老太那边要不要报丧信。
这里头有个讲究,亲的亲家,当然要来烧纸吊孝,可是孙家毕竟是冯玉姜的干妈家,丧事可以不动的。再说冯玉姜身后头还有个冯母呢,名义上那才是她娘家。这个事,钟继鹏想了下叫找冯玉姜做主。
“去报信吧,人家拿我没外气,大事小事都走动,不报信也不好。”
大教理转身安排人去孙家报信。
东堂屋设灵堂,直对屋门口搭了灵棚。按风俗儿媳妇不用呆在灵堂里,反而要在院子里灵棚旁边哭灵迎客,来了吊孝的女客,冯玉姜就低头跟在钟老大家的身后,迎上去扶住女客,弯下膝盖作势要下跪。
儿媳妇迎客下跪,一方面是谢谢人家来吊孝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有谢罪的含义:做儿女的没孝顺好老婆婆,叫她死了,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