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看着满头白发的驿丞称自己老人家三字,林延潮笑了笑道:“驿丞在此一任多久了?”

    “三十七年了。”

    “哦?为何迟迟不得升迁?”

    驿丞苦笑道:“回禀大宗伯,几任县太爷都觉得卑职在本县驿站办差甚好,不让他任。”

    林延潮不由失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驿丞请坐下说话。”

    “卑职不敢……卑职谢大宗伯赐坐。”

    林延潮与驿丞闲聊,这边驿卒给林延潮端来一盆卤水羊蹄,二人就着酒边喝边聊。

    驿丞觉得林延潮没什么架子,慢慢地话也多了。

    “这么说去年大旱没有收成,本县百姓只能靠番薯为生计!如此说来真是苦了老百姓。”林延潮叹息道,“驿丞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不要放在肚子里。”

    驿丞心想,此人虽年轻,却忧国忧民,关心民间疾苦,着实是真正的好官。

    于是驿丞鼓起勇气问道:“敝县看来百姓穷困潦倒,许多人一生温饱不得,似还不如嘉靖时候。卑职斗胆敢问大宗伯一句,这天下难治乎?”

    林延潮看着驿丞笑了笑,拿起羊棒骨道:“驿丞,你看这天下就如这羊骨好肉早都给啃去了,剩下难啃,筋头巴脑的肉也不多了,下面要想再找肉吃只能敲开骨头了,这也是为何天下越来越难治的道理!”

    驿丞道:“这有何难,拿个棒槌敲开来吃!”

    林延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当浮一大白!”

    同饮一大杯酒,林延潮与驿丞同时大笑。

    说完林延潮看向驿舍之外,但见外头暴雨如注,雨声轰鸣。

    驿舍外悬挂的暖黄灯笼在暴雨中摇晃不定。

    百里之外,雨水亦落在紫禁城宫内的庭院,宫墙巍峨。

    走廊上天子正看着庭院这场大雨。

    张诚,田义,陈矩都捧着奏章站在天子身后。

    “河南,山东去年大旱,今年又是大水,南京有乱民起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啊!”天子叹道,“朕亲政这么多年,为何一事接着一事?满朝之上又有哪个大臣,真正能为朕忧心这天下,都只念着自己荣华富贵吧!”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有王老先生与几位阁臣主持国事,大可放心。”

    “这一次重推阁臣,五十五名廷臣,有五十三人都推了林延潮,”天子的声音厚重平缓,“真可见……可见众望所归啊!你们说是不是?”

    “陛下,再多官员推林延潮又如何?但用与不用还在于圣断!”张诚接话道。

    之前王家屏为百官廷推第一,被天子打回重推,而这一次林延潮廷推第一,五十五名与推廷臣有五十三人推其,甚至与林延潮有一争之力的罗万化也半途退出了廷推,成为一段避位待贤的佳话。

    不过打回不打回,确在天子的一念之间。正德皇帝当年不也曾三度打回百官廷推。

    天子笑了笑道:“可惜众意难违,不如索性就让他试一试?陈矩你看?”

    陈矩额上渗汗跪下道:“回禀陛下,廷推阁臣,兹事体大,老臣不敢置一词。”

    “倒是个谨慎的人。”天子笑道。

    “张诚,你是掌印太监,还是你来说!”

    张诚想了想道:“老奴以为,陛下之圣怒如同这雷雨一般,既要无情肃杀,但过了后也要旭日普照!陛下当初准许林延潮辞官,就是告诉他用与不用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陛下用臣子是一句话,但不用臣子也是一句话。但凡明白了这一点,大臣们就明白了何为侍君之道了!”

    一道又一道钟声回荡在紫禁城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