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书！”此刻，那神情说明听评书是他绝顶的享受，杨老爷子也是这般听。
“葛老师是我二爷爷，黄埔毕业生，搞个日本媳妇，只生了一个儿子，媳妇被遣送回国，他自己带着儿子回到老家。四年前，儿子坐在拖拉机轮子罩上，下大坡时滑落，人卷入拖车当场身亡。”杨光问同桌的复读生葛增强：“他儿子是拖拉机手吗？”“不是，特别爱鼓捣，比那些正式的还明白。他家的成分是‘黑五类’，哪里轮到他当。”
“上个月，日本媳妇找他的信到了，说让他带着儿子去日本团聚。我二爷爷一声长叹，泪流满面，大病一场，回应：查无此人。”“我村的段显祖也类似，香港的儿女来信找他，人已经死去多年，真的查无活人。”
葛增强讲着还有余温的往事，面对着活生生的主人公，又瘦又驼背的葛老师倍使人心酸，酸却又酸不出眼泪来。中学刚刚开设英语课，全公社找不出一名专业点的教师，杨校长亲自去家中请出葛老，除了带班教课，还负责指导本校刚刚经过短期培训立刻上岗的民办英语教师，其中就有大营子的没考上大学的刘家老大。
李老师给了杨光一个班长当，一班的同学到毕业也没熟悉全。
柳城地区这年又成立一所普通师范学校，称“小师范”。北部三个县的初三学生进“一师”，田春芳的学校在大宁县，招收南部三个县的初三学生，称为“二师”，二师去年是全地区招生，今年不再招收柳城县以北的学生。本公社初中三年级四个班共一百六十人，分配的参考名额是十五人，由预选考试名次决定，杨光考了个第十五名，有资格的最后一名。
1981年是少见的干旱年，过了芒种才降下首场雨，害人的就是这场雨，明明知道庄稼不能强种，幻想着要是第一场霜冻晚来半个月，庄稼就能收成，这种情况以前有过的。就是这点希望使所有的土地里都长出了绿苗，整个夏天都是大晴天，下了一次雨地皮是湿的一脚就能窝出干土面子。立秋后，下了一场一年中最大一场雨，其实雨水不多，所有的庄稼拔节一半难以抽穗，九月末突降大雪。
10月23日，人们潮水般涌到大屯公社稗子沟大队队部前的公路旁，人山人海。村民的石头墙头戴上红砖的墙帽，临街的房屋粉刷一新，房檐上摆着好看无用的红砖，免费的红砖是村里紧急发放的。公路上黄土铺路静水泼街，路边的排水沟中插满塑料花，山坡上庄稼站着死在地里，不是枯黄而是青绿的，因为是冻死的变成枯黄尚需时间。大领导要来视察，社员们被村里干部组织在花海的外侧，能看见人的地方都有公安。等待着等待着，等来了一个车队，什么都没看到。散场回家的时候，每人抢了点沟中的纪念品——塑料花。轰动一时的大事，杨光竟然不知道。问同桌：“我怎么没听说。”“跟你说了，你忘了吧。”学习是杨光的唯一，对什么热闹都没兴趣。
多年后，原大队部的院子中央立起一座石碑。黑色大理石碑的GPS定位：东经120.5986度，北纬41.2637度。
一九八一年十月二十三日
中共中央主席胡耀邦同志视察
柳城县大屯公社稗子沟大队
特立此碑，深表怀念
中共稗子沟村支委会
稗子沟村民委员会
一九九三年六月立
在县干部竭力介绍下，当时留下永久的名言：“•••此地十年九旱•••”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无限感慨，“这是皇封，金口玉言啊。”不久，本县被列为国家级贫困县。
学校里吃的是高粱米、苞米面、白菜、土豆、大萝卜，别无它食儿。学生定期按数量回家背来送进食堂，每个人一共收取十元钱的油盐钱，盐还可以，油是猪囊囊踹炼的油，菜要出锅的时候，舀上一勺子荤油在菜锅的表层使劲搅拌，这叫“后老婆油”。菜真的难吃，临死的时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