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的胸口和脸上,也许是列车在开动的缘故,一股股稍稍凉爽的风从车窗里吹进来,直扑迎面而坐的这两个年轻人,而背向而坐的乘客就没有了这样的好运气,只能靠头顶上破旧的电扇格叽格叽地时停时歇地送来一些热热的风,乘客们吸着烟或者聊着天,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可是一路奔驰的火车在运行三两个小时后却突然咣哧、咣哧几声后停了下来。列车员举着喇叭向乘客广播着:前方因山洪爆发,出现塌方,列车临时停车。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直至夜幕开始降临,说好的临时停车竟好似成为了进站检修,再也没有开动的迹象。
在无聊的等待中,乘客的脾气慢慢变得异常火爆,前面的车厢里传来嘈杂的吵架声,后方的车厢里甚至出现了斗殴事件。
照理这两个有着相同的16岁的年龄,相同的生活经历,又即将成为同校同系的同学,应该天然的亲近,可以坦开心扉,迅速地融为一体,但腼腆、羞怯与未见世面的胆怯阻碍着他们,以致两个年轻人交流的渠道时断时通,而眼神的交流代替了彼此的言语。
突然,芳草拉了一下晴川的衣袖,轻轻地说:你看,胭脂月!
晴川顺着女孩的手指,他果然看到车窗外高高的天际悬挂着一轮胭脂月,它硕大红艳,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晴川忽然心头一热,他想起了在家乡流传的一则关于胭脂月的故事。故事里讲一个叫太阳的男孩与一个叫月亮的女孩相爱却受到家族的阻碍,最后只能殉情而亡。上天感念太阳与月亮对爱情的执着,就让太阳做了天上管太阳的神,让月亮做了管月亮的神。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在黄昏,看到太阳与月亮交汇。太阳恋恋不舍,不忍离去;月亮匆匆而来,脸色胭红胭红的,那是月亮涂了胭脂来会她的情郎太阳哥哥呢!谁要是在这样的黄昏,与一个女孩或者男孩相遇,他们就有缘结成夫妇,共享美好姻缘。
晴川想着故事,瞄着眼前的芳草,一丝羞怯从他的眼眸一闪而过。
多年之后,他对这一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忘不掉家乡流传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忘不掉这个黄昏与这个女孩共赏胭脂月的激动与羞怯,他更忘不掉胭脂月照耀下的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孩。多少个夜晚,他会梦回到现在这个黄昏,想象着见到眼前的笑意盈盈的女孩,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他也会为自己心愿的实现而宽慰。
但此刻,这对少男少女不会有离别的思念,他们只有相识的愉悦与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他记起自己曾在郁达夫散文中读到的一句话,“仙侣同舟”,古人每当旅行的时候,老在心中窃望着这一种艳福。今天自己真是最有艳福的人了。
当她杯中的水快喝完了,他会主动地跑到列车开水间帮她加满开水。当无座的乘客故意的挤占着她的座位,他会挺身为她挡着。这时她会报以羞赧的一笑,露出她一口好看的牙齿。
有时走道上的乘客会面对着他吐出一串串烟雾,她会以书当扇将烟雾扇开去。有时书会从昏昏欲睡的他手中掉落,她会为他捡起,并弹出灰烬,细心地将皱了的书页用手熨平,然后放回到列车座位间的小桌子上。
这些细微的举动虽然不似言语热络但更能给彼此留下深深的印记。
漫长的等待折磨着所有的乘客,而此时,两个年轻人也早已饥肠辘辘,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又是夜幕垂垂,身上没有带吃食的乘客只能徒唤奈何了。开始晴川想了一个办法,接了一大缸子开水,聊以充饥,到后来,车上连开水都没有了。晴川看着眼前仅剩半缸子的开水,不敢再喝了,他捉摸着要留到最困难的时候,列车什么时候能开动谁的心里都没有个准星啊。
就在这时,芳草从自己的包袱中摸出了一个手绢包裹的小包袱,打开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块带着小小缺口的月饼,那缺口该是谁尝过留下的痕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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